专辑
中国中古的都市
作者
王子今，男，中国秦汉史研究会顾问，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、出土文献与中国古代文明研究协同创新中心教授
汉宣帝元康四年（前62），曾经诏令若干在高后、文景及武帝时代已经因各种原因失去“列侯”地位的功臣贵族后代重新恢复先祖身份。[1]史称其事为“诏复家”。分析相关记载，可以获得有意义的发现。其中涉及长安及诸陵邑居民的资料，可以看作反映西汉中期城市史的重要文化信息。
1.《王子侯表》和《高惠高后文功臣表》提供的信息
元康四年“诏复家”事，《汉书·王子侯表上》可见一例：
（1）德哀侯广元康四年，广玄孙长安大夫猛，诏复家。
德侯刘广在汉高帝十二年（前）“以兄子封”。汉武帝元鼎四年（前），刘广的曾孙刘何嗣位，次年，“（元鼎）五年，坐酎金免。”50年之后，刘广的玄孙刘猛得到“诏复家”的厚遇。
《汉书·高惠高后文功臣表》记载了颇多一批功臣子孙在前代已经失侯之后同样于元康四年得以“诏复家”的情形。凡例：
（2）平阳懿侯曹参元康四年，参玄孙之孙杜陵公乘喜诏复家。[2]
（3）信武肃侯靳歙元康四年，歙玄孙之子长安上造安汉诏复家。
（4）汝阴文侯夏侯婴元康四年，婴玄孙之子长安大夫信诏复家。
（5）清河定侯王吸元康四年，吸玄孙长安大夫充国诏复家。
（6）阳陵景侯傅宽元康四年，宽玄孙之孙长陵士伍景诏复家。
（7）广严侯召欧元康四年，欧玄孙安陵大夫不识诏复家。
（8）广平敬侯薛欧元康四年，欧玄孙长安大夫去病诏复家。
（9）博阳严侯陈濞元康四年，濞曾孙茂陵公乘寿诏复家。[3]
（10）堂邑安侯陈婴元康四年，婴玄孙之子霸陵公士尊诏复家。
（11）曲逆献侯陈平元康四年，平玄孙之子长安簪褭莫诏复家。
（12）留文成侯张良元康四年，良玄孙之子阳陵公乘千秋诏复家。
（13）绛武侯周勃元康四年，勃曾孙槐里公乘广汉诏复家。
（14）舞阳侯樊哙元康四年，哙曾孙长陵不更胜客诏复家。
（15）曲周景侯郦商元康四年，商玄孙之子长安公士共诏复家。
（16）颍阴懿侯灌婴元康四年，婴曾孙长安官首匿诏复家。
（17）汾阴悼侯周昌元康四年，昌曾孙沃侯国士伍明诏复家。[4]
（18）梁邹孝侯武虎元康四年，虎玄孙之子夫夷侯国公乘充竟诏复家。
（19）成敬侯董渫元康四年，渫玄孙平陵公乘诎诏复家。
（20）蓼夷侯孔聚元康四年，聚玄孙长安公士宣诏复家。[5]
（21）费侯陈贺元康四年，贺曾孙茂陵上造侨诏复家。
（22）隆虑克侯周灶元康四年，灶玄孙阳陵公乘诏复家。
（23）阳都敬侯丁复元康四年，复曾孙临沂公士赐诏复家。
（24）阳信胡侯吕青元康四年二月，青玄孙长陵大夫阳诏复家。
（25）东武贞侯郭蒙元康四年，蒙玄孙茂陵公士广汉诏复家。
（26）棘蒲刚侯陈武元康四年，武曾孙云阳上造嘉诏复家。
（27）都昌严侯朱轸元康四年，轸玄孙昌侯国公士先诏复家。
（28）武强严侯严不职元康四年，不职曾孙长安公乘仁诏复家。
（29）贳齐合侯傅胡害元康四年，胡害玄孙茂陵公士世诏复家。
（30）海阳齐信侯摇母余元康四年，母余玄孙之子不更未央诏复家。
（31）南安严侯宣虎元康四年，虎曾孙南安簪褭护诏复家。
（32）肥如敬侯蔡寅元康四年，寅曾孙肥如大夫福诏复家。
（33）曲成圉侯虫达元康四年，达玄孙茂陵公乘宣诏复家。
（34）河阳严侯陈涓元康四年，涓玄孙即丘公士元诏复家。
（35）敬市侯阎泽赤元康四年，泽赤玄孙之子长安上造章世诏复〔家〕。
（36）柳丘齐侯戎赐元康四年，赐玄孙长安公士元生诏复家。
（37）魏其严侯周止元康四年，止玄孙长陵不更广世诏复家。
（38）祁谷侯缯贺元康四年，贺玄孙茂陵公大夫赐诏复家。
（39）城父严侯尹恢元康四年，恢玄孙之子新丰簪褭殷诏复家。
（40）河陵顷侯郭亭元康四年，亭玄孙茂陵公乘贤诏复家。
（41）昌武靖信侯单究元康四年，究玄孙之孙阳陵公乘万年诏复家。
（42）高宛制侯丙猜元康四年，猜玄孙之孙高宛大夫齮诏复家。
（43）宣曲齐侯丁义元康四年，义曾孙阳安公士年诏复家。
（44）终陵齐侯华毋害元康四年，曾孙於陵大夫告诏复家。
（45）东茅敬侯刘到元康四年，到曾孙鲖阳公乘咸诏复家。
（46）斥丘懿侯唐厉元康四年，厉曾孙长安公士广意诏复家。
（47）台定侯戴野元康四年，野玄孙长陵上造安昌诏复家。
（48）安国武侯王陵元康四年，陵玄孙长安公乘襄诏复家。
（49）乐成节侯丁礼元康四年，礼玄孙之孙长安公士禹诏复家。
（50）辟阳幽侯审食其元康四年，食其曾孙茂陵公乘非诏复家。
（51）成制侯周绁元康四年，曾孙长安公士禹诏赐*金十斤，复家，死，亡子，复免。
（52）安平敬侯鄂秋元康四年，秋玄孙之子解大夫后诏复家。
（53）北平文侯张苍元康四年，苍玄孙之子长安公士盖宗诏复家。
（54）高胡侯陈夫乞元康四年，夫乞玄孙长陵公乘胜之诏复家。
（55）厌次侯爰类元康四年，类玄孙之子阳陵公士世诏复家。
（56）平皋炀侯刘它元康四年，它玄孙之孙长安簪褭胜之诏复家。
（57）复阳刚侯陈胥元康四年，胥曾孙云阳簪褭幸诏复家。
（58）阳河其侯其石元康四年，石玄孙之子长安官大夫益寿诏复家。
（59）柏至靖侯许盎元康四年，盎玄孙之子长安公士建诏复家。
（60）中水严侯吕马童元康四年，马童玄孙之孙长安公士建明诏复家。
（61）杜衍严侯王翥元康四年，翥曾孙长安大夫安乐诏复家。
（62）赤泉严侯杨喜元康四年，喜玄孙茂陵不更孟尝诏复赐*金十斤，复家。
（63）朝阳齐侯华寄元康四年，寄玄孙奉明大夫定国诏复家。
（64）湼阳严侯吕腾元康四年，腾玄孙之子湼阳不更忠诏复家。
（65）平棘侯林挚元康四年，挚曾孙项圉大夫常驩诏复家，死，亡子，绝。
（66）深泽齐侯赵将夕元康四年，将夕玄孙平陵上造延世诏复家。
（67）顷侯温疥元康四年，疥玄孙长安公士福诏复家。
（68）历简侯程黑元康四年，黑玄孙之子长安簪褭弘诏复家。
（69）武原靖侯卫胠元康四年，胠玄孙郭公乘尧诏复家。
（70）祖侯陈锴元康四年，锴玄孙之子茂陵公乘主儒诏复家。
（71）宋子惠侯许瘛元康四年，瘛玄孙之孙宋子大夫乃诏复家。
（72）猗氏敬侯陈遬元康四年，遬曾孙猗氏大夫胡诏赐*金十斤，复家。
（73）清简侯室中同元康四年，同玄孙高宛簪褭武诏复家。
（74）强圉侯留肹元康四年，肹曾孙长安大夫定诏复家。
（75）彭简侯秦同元康四年，同玄孙费公士寿王诏复家。
（76）吴房严侯杨武元康四年，武孙霸陵公乘谈诏赐*金十斤，复家，亡子，绝。
（77）宁严侯魏遬元康四年，遬玄孙长安公士都诏复家。
（78）昌圉侯旅卿元康四年，卿玄孙昌上造光诏赐*金十斤，复家。
（79）共严侯旅罢元康四年，罢师曾孙霸陵簪褭信诏复家。
（80）安丘懿侯张说元康四年，说玄孙之子阳陵上造舜诏复〔家〕。
（81）襄平侯纪通元康四年，通玄孙长安簪褭万年诏复家。
（82）平严侯张瞻师元康四年，瞻师玄孙之子敏上造连城诏复家。
（83）陆量侯须无元康四年，无曾孙郦阳秉铎圣诏复家。
（84）高景侯周成元康四年，成玄孙长安公大夫赐诏复家。
（85）宣平武侯张敖元康四年，（张）耳玄孙长陵公乘遂诏复家。
（86）东阳武侯张相如元康四年，相如玄孙之子茂陵公乘宣诏复家。
（87）慎阳侯乐说元康四年，说玄孙之子长安公士通诏复家。
（88）开封愍侯陶舍元康四年，舍玄孙之孙长安公士元始诏复家。
（89）禾成孝侯公孙昔元康四年，昔曾孙霸陵公乘广意诏复家。
（90）堂阳哀侯孙赤元康四年，赤曾孙霸陵公乘明诏复家。
（91）祝阿孝侯高色元康四年，色玄孙长陵上造弘诏复家。
（92）土*式侯宣义元康四年，义玄孙之子阿武不更寄诏复家。
（93）广阿懿侯任敖元康四年，敖玄孙广阿簪褭定诏复家。
（94）须昌贞侯赵衍元康四年，衍玄孙之孙长安簪褭步昌诏复家。
（95）临辕坚侯戚鳃元康四年，鳃玄孙梁郎官大夫常诏复家。[6]
（96）汲绍侯公上不害元康四年，不害玄孙安陵五大夫常诏复家。
（97）宁陵夷侯吕臣元康四年，吕臣玄孙南陵公大夫得诏复家。
（98）汾阳严侯靳强元康四年，强玄孙长安公乘忠诏复家。
（99）戴敬侯秘彭祖元康四年，彭祖玄孙之孙阳陵大夫*诏复家。
（）衍简侯翟盱元康四年，盱玄孙阳陵公乘光诏复家。
（）平州共侯昭涉掉尾元康四年，掉尾玄孙涪不更福诏复家。
（）中牟共侯单右车元康四年，右车玄孙之子阳陵不更充国诏复家。
（）严侯*极忠元康四年，极忠玄孙之子公乘调诏复家。
（）博阳节侯周聚元康四年，聚曾孙长陵公乘万年诏复家。
（）阳羡定侯灵常元康四年，常玄孙南和大夫横诏复家。
（）下相严侯泠耳元康四年，耳玄孙长安公士安诏复家。
（）期思康侯贲赫元康四年，赫玄孙寿春大夫充诏复家。
（）戚圉侯季必元康四年，必玄孙长安公士买之诏复家。
（）谷阳定侯冯溪元康四年，溪玄孙之子谷阳不更武诏复家。
（）严敬侯许猜元康四年，猜玄孙之子平寿公士任寿诏复家。
（）成阳定侯奚意元康四年，意曾孙阳陵公乘通诏复家。
（）桃安侯刘襄元康四年，襄玄孙之子长安上造益寿诏复家。
（）高梁共侯郦疥元康四年，（郦）食其玄孙阳陵公乘赐诏复家。
（）纪信匡侯陈仓元康四年，仓玄孙之子长安公士千秋诏复家。
（）景严侯王竞元康四年，竞玄孙长安公士昌诏复家。
（）张节侯毛释之元康四年，释之玄孙长安公士景诏复家。
（）煮枣端侯革朱元康四年，朱玄孙阳陵大夫奉诏复家。
（）傿陵严侯朱濞元康四年，濞曾孙阳陵公士言诏复家。
（）卤严侯张平元康四年，平玄孙之子长安公士常诏复家。
（）便顷侯吴浅元康四年，浅玄孙长陵上造长乐诏复家。
（）轪侯黎朱苍元康四年，苍玄孙之子竟陵簪褭汉诏复家。
（）平都侯刘到元康四年，到曾孙长安公乘如意诏复家。
（）梧齐侯阳城延元康四年，延玄孙之子梧公士注诏复家。
（）平定敬侯齐受元康四年，受玄孙安平大夫安德诏复家。
《汉书·宣帝纪》记载，元康元年（前65）夏，“复高皇帝功臣绛侯周勃等百三十六人家子孙，令奉祭祀，世世勿绝。其毋嗣者，复其次。”年代与《高惠高后文功臣表》不同。时间相差了3年。《通鉴考异》以为：“《功臣表》‘诏复家’者皆云‘元康四年’。其数非一，不容尽讹。盖《纪》讹耳。”推定是《宣帝纪》记载错误。《高惠高后文功臣表》所见（24）“元康四年二月，（吕）青玄孙长陵大夫阳诏复家”，时间又明确为“二月”，也值得注意。《宣帝纪》元康四年又记载如下史事：
秋八月，赐故右扶风尹翁归子*金百斤，以奉其祭祀。又赐功臣適后*金，人二十斤。
前引诸例中，（51）周禹、（62）杨孟尝、（72）陈胡、（76）杨谈、（78）旅光事涉及赐金，然而都是“诏赐*金十斤，复家”，与“人二十斤”不同。现在看来，也许《高惠高后文功臣表》的记录较为准确。
2.“诏复家”者居地集中于关中
汉宣帝完成“中兴”之功，[7]其行*特征有扭转汉武帝以来*风急酷的倾向。对于诸侯之后，似乎也因汉武帝时代的严厉*策心怀悯惜。[8]《汉书·高惠高后文功臣表》总结了“列侯”的命运：
逮文、景四五世间，流民既归，户口亦息，列侯大者至三四万户，小国自倍，富厚如之。子孙骄逸，忘其先祖之艰难，多陷法禁，陨命亡国，或亡子孙。讫于孝武后元之年，靡有孑遗，耗矣。罔亦少密焉。故孝宣皇帝愍而录之，乃开庙臧，览旧籍，诏令有司求其子孙，咸出庸保之中，并受复除，或加以金帛，用章中兴之德。
对于通常以为汉武帝时代终于完成了文景以来“削藩”事业的评价，班固有“罔亦少密焉”的委婉批评。该表所记例侯国中，元康四年得到“诏复家”优遇的人，占75.93％。这似乎确实是“中兴之德”的表现。或以为“盛德事”。清代学者汪越《读史记十表》卷六写道：“功臣子孙以罪失侯，轻重无足论。其中有无后国除者，如鲁侯奚涓、棘阳侯杜得臣、义陵侯吴程，世绝无可继，除之非得已也。若无嫡嗣，有支庶，未始不可后。孝文以侧室子后天子，侯何异耶？如清阳侯王吸、广侯召欧、费侯陈贺、都昌侯朱轸、海阳侯揺母余、肥如侯蔡寅、髙胡侯陈夫乞、泽阳侯吕腾、深泽侯赵将夕、猗氏侯陈遫、共侯卢罢师、襄平侯纪通、繁侯强瞻、宣平侯张敖、东阳侯张相如、禾成侯公孙耳、宁陵侯吕臣、阳义侯灵常、鄢陵侯朱濞，先以无后国除，及元康四年，皆以其曾元诏复家，则非无支庶可继者。何为乎即除也？故君子谓孝宣赐复，哀平绍封，皆盛德事也。”
以上《汉书·王子侯表上》和《高惠高后文功臣表》提供的则“元康四年”“诏复家”之实例，对于社会身份的研究，对于爵位层次的考察，对于宗法关系的分析，均具有一定的统计学价值。我们在本文中更为重视的，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