扶风县论坛
我叫谢仁慈,年出生在贵州都匀市的一个城乡结合部,四岁在车祸中失去右腿,妈妈为了救我,也在那场事故中失去了左腿。母女俩同时失去一条腿成为残障者,这或许很惨。但贫穷能把任何不幸放大一万倍,何况我还有一个屡次犯罪常年蹲监狱的父亲。
二十几年来,贫穷和残障一直在反复捶打着我,庆幸的是,我没有被它俩锤废,而是走上了理想中的学术之路。通过高考,我得以走出县城,进入西南*法大学读书;本科毕业后,我成功拿到美国雪城大学的全额奖学金,今年8月还将继续攻读博士学位。
那是年左右,残障儿童一般都会去特殊学校就读,到了我上学的年纪,妈妈四处求爷爷告奶奶,硬是托人把我送进了一所普通小学,这几乎花光了她在失去左腿前存下的所有积蓄,只为我能接受更好的教育。
学校离我家很远,第一次去上学时,奶奶心疼六毛钱的车票,早上六点半就带着我出发,整整走了一个小时才到。那一天,我才体会到穿假肢走远路有多折磨。我的残肢磨出了水泡,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。
小学四年级,我终于不用再走路上学了。原因是我爸因为防卫过当捅死了我舅的一个朋友,他被警察带走后,两边为难的我妈也消失了。奶奶因为生气,身体状况一落千丈,没办法再送我上学,便每天给我两块五毛钱坐公交,从车站到家还要再走二十分钟。
因为家里穷,我的第一副假肢用了三年都没换过,残肢已经不能适应,腿一放进去就疼。到后来实在不能用了,我只好拄着拐杖上学,走在学校里非常显眼,与同学们格格不入。
年左右,爸妈决定离婚,他们两边都不想要我的抚养权。我爸是因为人在坐牢没法养;我妈则是不能要我,失去左腿的她自身难保,根本养不起我。那阵子兵荒马乱的,我被暂时安置在亲戚家。
爸爸坐牢,妈妈消失,奶奶独自养我的日子持续了快两年。五年级下学期的一天,消失很久的妈妈终于回来了,她在我学校附近开了一家理发店,边挣钱边照顾我。直到这时,我才结束了灰扑扑如流浪狗般到处叼食的日子。
我因此觉得妈妈是一个伟大的母亲,她开着一个破旧的理发店供我吃穿用度,让我不用再遭受走路脚疼的罪。虽然最穷的时候我们俩曾连着一周只吃面条,但我至少不会饿肚子了。
然而,每次一到开学的时候,所有美好又会因为钱的问题瞬间破灭。我妈和我姑总是会大闹一场,主题只有一个:谁来给我出学费?
法院把我的抚养权判给了我爸,我妈因此认为学费应该由我爸负责,毕竟平时都是她在养我。但我爸还在蹲监狱呢,怎么可能有钱给我?于是我妈就让我去找奶奶和二姑要学费。可找她们有什么用呢?她们又不是监护人,自己挣钱也难于登天。
于是乎,作为中间人的我,每年开学都要两头跑,上演和去年一样的闹剧——到底谁该为谢仁慈付学费?那些争吵、互相推诿的画面我至今历历在目,最后到底是谁付的学费却已经记不清了。
我哭得最狠的是年高考结束那次,作为一名文科生,我以分的成绩被号称“法学*埔*校”的西南*法大学录取,因为成绩排名靠前,我的照片还被挂在高中门口展示。放在别人家这是件大好事,可到了我家反倒成了烦心事,原因还是学费。
一想到我的某位同学考了三本都能收到长辈给的几万元红包,我不禁悲从心来,竟然直接哭晕了过去。后来,是二姑把升学宴的一万块礼金交给我,我才有了大一一整年的学费和生活费。
进入梦寐以求的大学后,我仍然觉得觉得自己和同学们格格不入。不仅因为我是校园里唯一的残障者,去上课要比别人辛苦很多,还因为我的贫穷。
大二暑假,家里老房子拆迁得到一笔赔偿款,我总算暂时告别贫困,不用再担心学费和生活费。大三一开学,我就写申请把助学金退掉了。
那一年,我开始认同自己作为残障者的身份,不再遮遮掩掩,还在网上分享“主动露出腿部假肢是什么体验?”
我的故事因此被多家媒体报道,之后北京交通出版社约我出了一本书,于是我有了人生中第一笔大收入,告别了紧巴巴的日子,放假的时候还能出去玩。
有了钱,生活一下子变顺心了,临毕业前我更坚定了去美国留学的想法。其实我很早就有个哈佛梦,5岁就从妈妈口中得知它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学。
大学几年我很少回家,假期都住在学校宿舍里,因为比较安静,有床有书桌。家里拆迁后,我偶尔回家也是住在我爸的回迁房里,而我妈依然住在一个破旧小楼的一层。
坐在阴暗潮湿的小房间里,我妈问我申请准备得怎么样了?我看着墙角的霉斑、桌子上的电磁炉和吃剩的面条,突然蹦出来一句:“我不申请哈佛了。”
现在我已经21岁了,还要让生活拮据的她到处求人借钱吗?何况出国要五十万啊,这不是小数目,有谁会借给她?
我自己是残障人士,一直对残障法感兴趣,想着既然不能去哈佛,就去美国残障法最好的地方吧,后来幸运地申请到了雪城大学的全额奖学金。
办理美国签证需要15万生活费财产证明,我出书、参加一些商业活动存的钱只有五万,无奈之下想跟我爸借钱,申请完签证就还给他。我爸一开始答应好好的,最后又反悔了。
借钱绝非易事,有人一口回绝,有人满口答应却避而不见,我都能理解。好在我的一位师兄二话不说借钱给我去做财产证明,得以让我来到美国雪城学习残障法。
读硕士期间,我靠着一笔小小的存款,不需要兼职支持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学习。我的残障法教授非常赏识我,希望我可以当她的第一个博士生;学院里公认最难的信托法课程,我拿到了A-;我的职业道德法教授专门写邮件告诉我,他期末给了我这门课以来的最高分94分。
去年五月份,我开始申请雪城大学的残障法博士。我的指导教授很支持,并且为我争取到了全额奖学金。
万万没想到,因为疫情和美国*府交替的原因导致签证发不出,我的全奖博士offer在发出两个月之后便失效了。
今年年初,我重整旗鼓,又开始申请博士,由于去年原定的奖学金没发出来,教授只能重新帮我找资金。
最难的时候,在学业资金和生活的双重压力下,我妈都开始劝我“要么不读博士了,回国吧。”我说不行,我的职业目标是残障法老师,我一定要读下去!
我开始问其他律师要更多工作,每周四早上去当志愿者领食物,每周末去朋友店里帮忙,我在美国认识的好朋友也经常叫我去吃饭......终于,在今年四月底的时候,老师告诉我博士资金找到了,签证也搞定了,很快就把录取通知书发给我。
穷了这么些年,我到现在也一直没有习惯贫穷这件事。朋友跟我说,如果你对贫穷还有反应,说明你没有在麻木地活着。
是啊,贫穷真是一把刻骨锻人的刀,它让我年幼时总是吃不饱饭,青春时总是灰扑扑地缩在角落,成年时又不得不放弃理想学校。
但因为贫穷,我比一般孩子更早地学会了懂事,比一般同学更早认清现实,更早地承担对自己的责任,对母亲的责任。
我的人生还在继续,我还在和贫穷做斗争。贫穷这匠人最后会把我锻成什么样,尚不能盖棺定论,这或许将是他一辈子的事业,或许他会英年早逝。无论如何,我愿做好一切准备,当运气来临时及时抓住它。
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