扶风县论坛
这一年,楚珩剿匪途中遇险,跌落山崖,被一位孤女所救。
孤女貌美性柔,为了救他尝遍百草,亏损了身子不说,还被毒哑了黄莺似的嗓子。
楚珩大为感动,带回宫中。
算上昨日,已经在勤政殿跪了三个日夜。
要娶她做太子妃。
「姑娘,别听外头的闲言碎语,您和太子殿下自小的情分,太子殿下对您……」
我看着鸿雁,冲她摇头。
鸿雁的话戛然而止。
我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。
三日前,我在尚书府醒来。
三日时间,足够我理清前世今生。
「姑娘。」鸿雁突然亮起眉眼,低声道,「太子殿下过来了。」
3
我抬头,就见楚珩一身太子常服,在人群的簇拥下朝我走来。
身后那些议论声马上消失不见。
我和楚珩青梅竹马。
还未出生时便定下婚约。
从小有谁说我的不是,他第一个替我出头。
他犯错挨了罚,我第一个替他求情。
在此之前,没有人会怀疑,我是楚珩的至爱。
唯一的太子妃人选。
但今日,我的十六岁生辰,他带了另一个女子来。
柳婼白瘦纤细,受惊的鸟儿似的依偎在他身侧。
楚珩跪了整晚,丝毫不见疲惫,反倒唇角含笑,亲昵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。
她看向我,表情瞬间变得仓皇又失措,大跨几步上前。
对着我就「扑通」一声跪下。
4
还真,与上辈子一模一样。
连睫毛上那一滴将坠未坠的泪都一模一样。
上辈子我就是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迷惑,竟真心实意地为她和楚珩筹谋过。
我出身谢氏,未来夫君又是太子,从未奢望过「一生一世一双人」。
她的出现让我心中酸涩,却不至于失了大家仪态。
楚珩要退婚,我不曾哭闹,只看在多年情分,由衷地劝了几句:
「柳姑娘在京城无依无靠,又身有欠缺,虽是为了救你……」
「正妻之位,恐怕跪断膝盖,陛下也不会允,反倒为她招来灾祸。」
「殿下,不若退而求其次,先纳入东宫,将来……」
我话说得隐晦:
「将来如何,不也是殿下说了算?」
就这么几句话,为她消了灾,却为我惹了一身祸。
5
砰!砰!砰!
上辈子我一见柳婼跪下,忙不迭过去扶了起来。
这次我只冷眼瞧着,她竟毫不犹豫地朝我磕起头来。
一下下地,砰砰直响。
鸿雁拉了拉我的袖子。
今日宾客众多,都在往这边看。
我拂开她的手。
急什么?
「婼婼!」楚珩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。
就这么一会儿工夫,柳婼的额头已经磕破。
配合着她欲滴的眼泪,我见犹怜。
她回头看了看楚珩,又看了看我,咬唇,继续磕。
我优哉游哉地拿起了手中茶盏。
突然有些好奇,她到底能装到什么程度?
6
没错。
柳婼是装的。
她的「哑」是装的,她的楚楚可怜是装的,甚至上一世她的「羞愤自尽」,也是装的。
寂静无人的长安街角,我亲耳听到她黄莺似的嗓音。
啜泣着求一位蒙面人:
「师父,我一介孤女,若不用些苦肉计,殿下怎会将我放在心上?」
「师父,求您再给我一副假死药吧!」
「师父,婼儿当真心仪太子殿下,我知我的身份,给他做妾都属高攀。」
「可殿下当初许我正妻之位,我须得在此事上做些文章,才能让殿下对我心怀愧疚。」
「师父,您就成全婼儿吧!」
「只要假死一回,殿下此生都会记住对我的亏欠!」
多么会装啊。
骗过了楚珩,骗过了我。
骗过了上京城里所有达官显贵。
我曾问过楚珩,为何独独钟情于柳婼。
「我出生便是太子,所有人都巴结我,捧着我。」
「他们敬我,爱我,无非因着我太子这个身份。」
「哪怕是你,淑因,若我不是太子,你还会爱我吗?」
这话当时把我问住了。
若他不是太子,我与他不会有婚约,更不会一同长大,何来爱不爱?
「只有婼婼,她在不知晓我的身份时,就愿意为我付出生命。」
「淑因,如此纯粹的爱,我如何能抗拒?」
我几乎被他绕进去了。
身为世家女,我向来行一而思三。
我要顾及父母,顾及家族,我的确不会轻易为一个人付出生命。
我们都忽略了另外一种可能。
楚珩哪怕是跌落悬崖,仅凭身上的衣裳,都能彰显他贵重的身份。
无论是公子,是世子,还是太子。
柳婼从一开始,就打定主意。
要攀上他这根高枝。
7
「够了!」楚珩一声呵斥。
四下寂静。
柳婼浑身一颤,瑟瑟抬头,巧目盼兮地望着我。
那意思很明显。
她破坏了我的姻缘,让我沦为京城笑柄,很愧疚。
我不开口,她是绝不会停的。
很好。
那就继续呀。
我轻扬眉尖,敛目喝茶。
柳婼咬牙,俯身就要再磕。
楚珩突然两步上前,啪——
一手挥掉了我手中茶盏。
「谢淑因,你不要太过分!」
8
「谢淑因,这就是你谢氏嫡长女的气度吗?」
楚珩横眉冷对,惊得四周的下人跪了一地。
他转身拉起柳婼,心疼地抚上她的额头:「谢淑因,道歉。」
「你现在道歉,孤当什么都未发生过。」
我差点笑出声来。
怪我当年太天真。
撞破柳婼之后,当夜就写信给楚珩,告知他我的所见所闻。
让他留意柳婼。
第二日,柳婼就死了。
真死了。
坊间传闻,她不愿为妾,羞愤自尽。
楚珩给我回信:「幸得淑因提醒,骗孤者,当诛。」
之后此事揭过。
那么多年,我都以为是他将计就计,杀了柳婼。
毕竟他惯来最恨被人欺骗。
直到临死前。
原来他说的「骗孤者」,是我。
9
「谢淑因,你哑了吗?」
「婼婼没做错什么,是孤想退婚。」
「你向她赔个礼,她额上的伤,孤不与你计较。」
我望着楚珩,不由扯了扯唇角。
是我眼瞎。
竟一直觉得他是睿智精明的。
「鸿雁,陛下在前厅吧?」
我转头看身边的婢女。
鸿雁愣愣地点头。
我提裙前行。
楚珩紧随其后:
「你想去做什么?」
「父皇此次是微服出行,并未召集女眷。」
我当然知道。
我一个臣女的生辰宴,还不至于让帝王纡尊降贵,亲临府上。
可陛下为何会在这里?
因为我两位哥哥都在边疆,捷报频传。
因为我的父亲刚刚治理水患,民间赞誉一片。
因为谢氏百年,朝中大半肱骨,都出自谢氏门下。
而太子殿下却跪了三个日夜,要与我退婚。
陛下唯恐寒了父兄的心。
一直到内侍通传,楚珩还紧跟在我身后:
「淑因,你莫要仗着自己的生辰,找父皇讨些不该属于你的东西。」
「孤已经许了婼婼正妻之位,是断不会食言的。」
「你若执意要嫁给孤,便……便只能是良娣!」
我回头看了楚珩一眼。
如他所说,他出生就是太子。
他这一辈子,太顺遂了。
根本没有意识到,太子妃那个位置是谁,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。
大约是我这一眼太过凉薄,楚珩愣了一下。
正好皇帝在上座道:「淑因啊,着急见朕,可是有何要事?」
满堂宾客。
我跪下:「陛下,今日是臣女生辰,可否斗胆,向陛下求一愿?」
「太子殿下和柳姑娘患难情深,臣女好生艳羡。」
「唯恐坏了二人白头偕老,永结同心之约。」
「陛下,请废掉臣女与太子殿下的婚书……」
「为他们二人赐婚吧!」
我虔敬地跪在地上。
一室寂静,针落可闻。
10
不到傍晚,上京城里传遍了。
东宫和谢氏的婚事,恐怕要告吹了。
太子殿下求娶救命恩人一事,本就闹得沸沸扬扬。
今日,向来是世家典范的谢氏嫡长女,居然在自己的生辰宴上,当着百官的面,向陛下请辞退婚。
据闻,太子殿下当时的表情相当精彩。
陛下更是直斥「逆子」,直接砸了他一茶盏。
「胡闹!」
我跪在地上,同样没躲过一茶盏。
「谁准许你如此胆大妄为!」
我爹的胡子要气得上天了:「退婚,哈?婚姻大事,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是你一个女子该插手的吗?」
「你竟还敢跑到陛下面前放肆!」
我脊背挺直,眼都不眨一下。
「先皇赐的婚,是你说退就能退的?」
「你给我老老实实进宫请罪,说是一时意气,口无遮拦……」
「不去。」我断然开口。
「不去?不去你想如何?」
「退婚。」
「退婚,退婚,退了婚,你以为这上京城里,还有谁敢娶你?!」
我撇撇唇:「那倒未必。」
「你……」我爹指着我,「我看你是中了邪!」
甩袖而去。
11
我的确中了邪。
若不是前世那些经历,我万万做不来如今这些事。
我自幼被规训得循规蹈矩,莫说主动请辞退婚,换作从前,前厅那么多男宾,我根本不会出现在人前。
可循规蹈矩,并不会有好结果。
谢氏百年,知进舍退。
朝廷需要时,奋勇向前。
朝廷安稳时,急流勇退。
绝对的忠诚,换来历任君主绝对的信任。
我的父亲,我的兄弟叔伯们,一直恪守祖训。
所以上辈子,楚珩稍有表示,他们毫不犹豫,交权的交权,辞官的辞官。
却被楚珩打了个措手不及。
事实证明,对蠢货的绝对忠诚,叫愚忠。
「姑娘,太子殿下说什么了?」鸿雁不识字。
一边替我敷着膝盖,一边凑过来,急切地看着我手上的信笺。
从前楚珩常常和我书信往来,诉不尽的衷肠。
这次只有四个大字:
「适可而止。」
我扯扯唇角,付诸灯烛。
「姑娘!」鸿雁急了,「姑娘,若是殿下道歉,就服个软……」
我打断她的话:「除了信笺,今日可有我的物件送来?」
鸿雁一愣:「有的。」
从妆奁里递来一块白玉,眼眸突地一亮:
「今日姑娘的生辰,这是不是也是太子殿下……」
我的眼眸亦是一亮,起身,拿披风。
「姑娘,您这几日是怎么了?您这么晚要出门?等等我……」
「鸿雁,你留下。」
关上房门,转身,抬步。
这几日的我,当然不再是前几日的我。
前几日循规蹈矩的谢淑因早死了。
留下的,只是离经叛道的谢淑因。
12
眼前的男子清瘦,苍白。
眼尾一点痣,却又红得妖娆。
与记忆中的模样大为不同。
我在打量他,他也在打量我。
黑眸浅淡,看似漫不经心。
「谢姑娘名不虚传。」
「美貌端庄。」
声似落珠。
我朝他笑笑:「大殿下名不虚传。」
「松柏之质。」
他唇角微扬,也极轻地笑了笑。
两人说的都是场面话,彼此心知肚明。
「谢姑娘前日遣人送来的瓜果。」他推推眼前的果盆,「熟了。」
我摊开手中的白玉:「大殿下的美玉,收到了。」
我拿了一个盆中瓜果。
他伸手拿玉。
我收拢掌心。
他的手顿住,我望着他笑。
13
他叫楚虞。
陛下的大皇子,楚珩的亲哥哥。
我爹说得没错,我和楚珩的婚约,先皇所赐,不是说退就能退。
但我又再清楚不过,这个婚,非退不可。
重生醒来的第一日,我辗转反侧,在记忆中搜寻到这个人。
身份高,地位好,最重要的……
死得早。
严格来说,他才是陛下的嫡长子,太子之位该是他的。
我的婚约,也该是他的。
但他生母体弱,生下他就去世了。
他亦多病,不足周岁时,国师就断言,此子活不过十八。
因此,太子之位注定与他无缘。
上辈子他虽活过了十八,却也只勉强多活了六年。
可他分明是有野心的。
他不曾娶妻,无儿无女。
过世时,府邸里的钱财,却超了国库半数。
不敢想象他若多活几年,或是身体康健,会是何等光景。
「谢姑娘这是何意?」楚虞黑沉的眸子望着我。
「谢氏淑因,最厌蠢货。」我挑眉看他,「结盟之前,让我瞧瞧你的本事。」
楚虞笑了。
这次是真笑,显得他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华光。
徐徐举杯,饮了一口茶水。
14
私相授受,这对从前的谢淑因来说,是大逆不道。
但我需要一个盟友。
而且,是一个睿智的盟友。
15
上京城内很平静。
流言传了几天,不攻自破。
东宫和谢氏的婚事,怎么可能告吹呢?
谢氏嫡长女,注定要做皇后的。
东宫那位不娶,谁敢娶?
楚珩很快活。
陛下见他就没有好脸色,他干脆带柳婼春猎去了。
人不在京中,他自然不会发现,短短一个月,商行之间的频繁交易。
或者,即便他在京中,也不会在意。
东宫不缺银子。
即便缺,也有谢氏给他填补。
他也没发现,东宫里悄无声息的人事调动。
毕竟只是些丫鬟嬷嬷,无足轻重。
「就这?」
我和楚珩之间的书信往来,变成了我和楚虞之间。
只是病弱的大皇子,话并不多。
这封信他没回。
没两日,京中突然多了一出戏。
贵公子被孤女所救,私订终身。
可孤女平民出身,贵公子却是名门望族,断不能接受这样的当家主母。
当然,最终二人突破世俗枷锁,相爱相守。
戏的结尾,贵公子慷慨陈词:
「平民又如何?为何平民做不得当家主母?」
「知恩图报,君子所为。」
「若不能为君子,何以为一族之长?」
戏的剧情太过熟悉,以至于随着这出戏的火爆,民间舆论瞬间发酵。
平民为何不能为一国之母?
太子若连知恩图报都做不到,何以为一国之君?
太子要娶哑女,乃君子之风。
太子,该娶哑女。
几乎与此同时,太子春猎的林子里,突现奇观。
数百鸟儿绕着哑女所在的马匹,旋转鸣叫。
百鸟朝凤啊!
于是太子回京时,百姓夹道欢迎。
他搂着身前的哑女,意气风发。
16
倒是挺妙。
以民心为由,逼陛下让步。
且,一石三鸟。
断了楚珩的前路,绝了我爹的后路,还让楚珩与陛下生隙。
什么百鸟朝凤,愚弄民心的把戏罢了。
陛下不会怀疑到深居简出的楚虞头上,只会认为,这些都是楚珩的手笔。
至于楚珩,兴奋之余,恐怕只觉上天助他。
「如何?」
「不赖。」
「就这?」
我笑了笑。
遣人将那块白玉送了出去。
投之以木瓜,报之以琼瑶。
匪报也,永以为好也。
附加一句:
「殿下,不妨乘胜追击。」
「谢姑娘,想好了?」
「自然。」
既已结盟,重生后的第一步棋,容不得丝毫犹豫。
17
对于楚珩和柳婼的招摇过市,鸿雁骂了整整三日。
但「不知羞耻」,也就是她能骂出的最难听的话了。
这一次,京中连流言都没了。
人人都笃定,谢氏嫡长女和东宫的婚事,必然要退。
就等着看她笑话吧!
我的婚,的确退了。
但我的笑话,倒是没给他们瞧着。
据闻,那一日,皇宫热闹非凡。
楚珩带着民间力挺哑女为妃的几位文人,「百鸟朝凤」的目击者,还有几位得道高僧。
一群人,浩浩荡荡跪在勤政殿门口。
我爹第一时间得到消息,带着几位叔伯以及几位门生,匆匆入宫。
谢氏百年,从未如此被辱。
「陛下,既然太子殿下心意已决,成全殿下吧!」
「臣等,绝无怨言!」
浩浩荡荡,又跪了一队。
就为了一个哑女,竟闹到如此难堪的地步!
陛下怒也怒过,恼也恼过。
可事已至此,他如何不同意,也别无他法了。
只是正如城中传闻,一个与太子殿下订了十几年亲,占据朝廷半壁势力的谢氏嫡长女,这婚退了,谁敢娶?
如此毁了谢淑因的一生,陛下以后又有何颜面面对忠臣?
谢氏与皇室的百年和谐,会不会就此打破?
正在胶着时,出现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人。
其实那日我特地给楚虞递了信笺:
所以传闻里,那人出现时,眉眼风流,清逸如画。
宛若天人由天降。
待他跪下时,众人才反应过来。
这是深居简出,几乎被人们遗忘的,那位病弱的大皇子。
而他一开口,更是语出惊人:
「父皇,儿臣,求娶谢氏淑因为妻。」
一语破局。
陛下惊觉自己竟忘了还有个儿子,虽身体差些,可早活过了国师断言的十八岁。
我爹惊觉几年不见,这位大皇子出落得如此出尘,倒比那中了蛊似的太子看着顺眼多了。
一君一臣,眼神交汇间,读懂了彼此。
只有太子殿下,据闻当时的表情又很精彩,惊诧得几乎站起来。
不待他开口,陛下已经下了御令。
废谢氏淑因与太子婚书,改赐婚于大皇子。
另赐太子与哑女柳婼,择日完婚。
此事,告终。
拿到圣旨时,我久违地心生愉悦。
第一步棋下得这么顺利,是我意料之外的。
由此可见,选对盟友,很重要。
就是前脚领了圣旨,后脚楚珩就来了。
终于能娶得佳人,他不去和柳婼卿卿我我,来给我找晦气?
我勒令:「太子与狗,不得入内。」
可惜只有我院子里的鸿雁敢对他喊这句话。
楚珩在院子外怒气冲天:
「谢淑因,孤看你是疯了!」
「孤好心好意来提醒你,楚虞他就是个废人!」
「你若懂好歹,最好想办法把婚给退了!」
「否则将来有你哭的!」
我心情愉悦,眉毛都懒得为他抬一下。
只徐徐打开了手中的信笺。
我这盟友,果然比外面那只,上进多了。
我提笔:
18
楚珩杀死我之前,其实跟我说了很多话。
只是那时太疼了,许多都记不清了。
印象最深的有一句:
「若不是你,若不是你谢氏,我和婼婼本可以相守到白头!」
这辈子没有我,没有谢氏。
我倒要看看,他和柳婼,如何相守到白头。
厢房内,茶香袅袅。
「南方时疫暴发,太子殿下请缨赈灾本是好事,可……」
「带上女眷,合适吗?」
「有何不合适的?哑女……太子妃虽还没过门,可百鸟朝凤,天佑之人!」
「听闻她还会医术,能造福百姓也说不定!」
茶馆里永远不乏议论实事的人。
「这就是你说的好戏?」
太子殿下南下赈灾,带上了还未过门的哑女。
一时城中议论纷纷。
我扬眉饮茶,当然不止。
「淑因醇厚甚茶,幸而有人眼瞎。」楚虞突然笑道。
我抬眸。
这人容颜确实不错,尤其笑起来,眼尾那枚小痣别有风情。
几个月来,常常一道喝茶,言语知进懂退,相处融洽。
就是……
视线往下,的确清瘦得很。
见我望着他,楚虞扫一眼我的茶盏,倾身给我倒茶。
一个皇子,经商,身上却带着墨香。
「今日如此沉默?」倒茶时,他瞥我一眼。
不是我沉默。
我在想楚珩那句「楚虞他就是个废人」。
「喂。」我直接抓住他的领襟,「你……能生吗?」
楚虞眼皮一颤。
徐徐放下手中茶壶。
抬眸,眼神静得很,眼尾那点痣却是殷红的。
他捏起我的下巴。
「试试?」
19
我还真想试。
楚虞若不能生,我的整盘棋,岂不白下了?
但再离经叛道,也不能在茶馆里试呀。
一个月后,我请楚虞看的戏,终于登场。
太子南下抗疫,带着爱得难舍难分的哑女。
不承想,哑女染上疫症,久不见好转,太子心急之下,遣人送哑女回京。
哑女回京也就罢了,谁都没想到,太子居然也回了。
太子是被哑女一剂药迷晕,带回来的。
「殿下已有症状,我都快没命了,怎能把殿下留在那里送死?」
上辈子,柳婼泪眼朦胧地在纸上陈情。
一个会几个字,但没读过什么书的孤女。
众人也只能无言。
兵败将领且要守旗而不倒,太子殿下自动请缨去疫区,不仅不知轻重送染疫的哑女回京,居然弃众人于不顾,自己也跑了。
更何况,太子并未染疫,只是普通风寒。
上一次,这件事被父亲压下来。
同去疫区的官员,正好都是父亲的门生,楚珩还未进城,父亲就得了消息。
连夜将人拦下,又送了回去,此事才未走漏风声。
可这辈子,父亲不愿再帮他了。
柳婼前脚带着楚珩进城,后脚京城就炸开了锅。
各种对太子殿下的口诛笔伐,弥漫在整个民间。
陛下大发雷霆,怒斥太子行为不端,德不配位。
其实舆论这东西,花些银子,是可以左右的。
但这种事情,不能用官银。
后知后觉的太子殿下这才发现,这大半年,他的私产死的死,废的废。
私库竟是空的。
他也断拉不下脸面,找人要银子。
只能由着舆论持续发酵。
我给楚虞递信。
20
我要戳穿柳婼装哑这件事。
楚珩一直坚定地认为,柳婼对他的爱纯粹而无瑕。
上辈子柳婼带他回京,事后他只淡淡叹口气:
「婼婼也只是太在意我。」
这辈子无人给他善后,不知他此时还说得出这种话来吗?
楚虞早就安插了一些丫鬟嬷嬷在东宫,略施小计,让一个原就会说话的人开口。
不算难事。
我本打算在疫事上做文章,吓吓她就行。
哪知还没开始筹谋,有人自己撞枪口了。
据闻那是一个傍晚。
太子殿下近日被民众骂,被百官骂,被陛下骂,心中烦闷不堪。
已经连着五日没去心爱的婼婼院中了。
东宫辽阔,有一人工湖,有一拱桥。
那晚柳婼人如其名,弱柳扶风地坐在拱桥的石栏上,一边哭,一边给太子殿下打手势:
「是婼婼不懂事,婼婼连累了殿下,婼婼愿意赎罪。」
「殿下,来生婼婼再报答殿下的一往情深。」
扑通——
跳湖里了。
太子殿下情深不寿,当然紧随其后。
可也不知是时辰选得晚了些,还是太子殿下向来眼瞎。
竟然在水里折腾了半天,没捞到人。
做戏要做真,柳婼是真不会水。
扑腾了几下,竟等不到来救的人。
关键时刻,保命的本能占了上风,破声大喊:
「救命!救命啊!殿下,殿下,婼婼在这里!」
据闻太子殿下当时的表情,又精彩纷呈了。
可惜,他精彩纷呈了三次,我一次都没瞧着。
这之后东宫不是怒斥声,就是痛哭声。
没几日,又闹去了勤政殿。
太子殿下跪地不起:「父皇,请您收回成命。」
「儿臣要退婚!」
21
我娘从小教我,身为女子,尤其是世家女。
情爱骇人。
爱人只能爱七分,留三分。
楚珩身为太子,没人教吗?
或许吧。
又或者,他从小,都被宠坏了。
皇后虽为续弦,可娇美动人,独得陛下盛宠。
陛下前有一位缠绵病榻的嫡长子,后有几位娇滴滴的公主。
直到楚珩十四岁,才再得一位小皇子。
楚珩生来就理所当然地,占据了全部的皇家资源。
也理所当然地认为,所有人,所有事,都该围着他打转。
他想娶谁,就一定要娶到手。
他不想娶谁,谁都赖不到他身上。
陛下被他气得几乎晕厥,直接提了尚方宝剑。
闹得满城风雨,要娶的人是他,婚期就在眼前了,说不娶的还是他。
百姓要如何看他?如何看他这个陛下的皇命?
当然,砍是没真下手砍,踹了几脚让他滚了。
楚珩这么一「滚」,就「滚」到了我的院子里。
彼时,我刚跟楚虞「试」完,根本不想动。
可院子里没留人,他把门拍得震天响。
开门的时候,我终于得见太子殿下脸上的「精彩纷呈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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