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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5/1/3 18:08:00

这一年,楚珩剿匪途中遇险,跌落山崖,被一位孤女所救。

孤女貌美性柔,为了救他尝遍百草,亏损了身子不说,还被毒哑了黄莺似的嗓子。

楚珩大为感动,带回宫中。

算上昨日,已经在勤政殿跪了三个日夜。

要娶她做太子妃。

「姑娘,别听外头的闲言碎语,您和太子殿下自小的情分,太子殿下对您……」

我看着鸿雁,冲她摇头。

鸿雁的话戛然而止。

我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。

三日前,我在尚书府醒来。

三日时间,足够我理清前世今生。

「姑娘。」鸿雁突然亮起眉眼,低声道,「太子殿下过来了。」

3

我抬头,就见楚珩一身太子常服,在人群的簇拥下朝我走来。

身后那些议论声马上消失不见。

我和楚珩青梅竹马。

还未出生时便定下婚约。

从小有谁说我的不是,他第一个替我出头。

他犯错挨了罚,我第一个替他求情。

在此之前,没有人会怀疑,我是楚珩的至爱。

唯一的太子妃人选。

但今日,我的十六岁生辰,他带了另一个女子来。

柳婼白瘦纤细,受惊的鸟儿似的依偎在他身侧。

楚珩跪了整晚,丝毫不见疲惫,反倒唇角含笑,亲昵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。

她看向我,表情瞬间变得仓皇又失措,大跨几步上前。

对着我就「扑通」一声跪下。

4

还真,与上辈子一模一样。

连睫毛上那一滴将坠未坠的泪都一模一样。

上辈子我就是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迷惑,竟真心实意地为她和楚珩筹谋过。

我出身谢氏,未来夫君又是太子,从未奢望过「一生一世一双人」。

她的出现让我心中酸涩,却不至于失了大家仪态。

楚珩要退婚,我不曾哭闹,只看在多年情分,由衷地劝了几句:

「柳姑娘在京城无依无靠,又身有欠缺,虽是为了救你……」

「正妻之位,恐怕跪断膝盖,陛下也不会允,反倒为她招来灾祸。」

「殿下,不若退而求其次,先纳入东宫,将来……」

我话说得隐晦:

「将来如何,不也是殿下说了算?」

就这么几句话,为她消了灾,却为我惹了一身祸。

5

砰!砰!砰!

上辈子我一见柳婼跪下,忙不迭过去扶了起来。

这次我只冷眼瞧着,她竟毫不犹豫地朝我磕起头来。

一下下地,砰砰直响。

鸿雁拉了拉我的袖子。

今日宾客众多,都在往这边看。

我拂开她的手。

急什么?

「婼婼!」楚珩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。

就这么一会儿工夫,柳婼的额头已经磕破。

配合着她欲滴的眼泪,我见犹怜。

她回头看了看楚珩,又看了看我,咬唇,继续磕。

我优哉游哉地拿起了手中茶盏。

突然有些好奇,她到底能装到什么程度?

6

没错。

柳婼是装的。

她的「哑」是装的,她的楚楚可怜是装的,甚至上一世她的「羞愤自尽」,也是装的。

寂静无人的长安街角,我亲耳听到她黄莺似的嗓音。

啜泣着求一位蒙面人:

「师父,我一介孤女,若不用些苦肉计,殿下怎会将我放在心上?」

「师父,求您再给我一副假死药吧!」

「师父,婼儿当真心仪太子殿下,我知我的身份,给他做妾都属高攀。」

「可殿下当初许我正妻之位,我须得在此事上做些文章,才能让殿下对我心怀愧疚。」

「师父,您就成全婼儿吧!」

「只要假死一回,殿下此生都会记住对我的亏欠!」

多么会装啊。

骗过了楚珩,骗过了我。

骗过了上京城里所有达官显贵。

我曾问过楚珩,为何独独钟情于柳婼。

「我出生便是太子,所有人都巴结我,捧着我。」

「他们敬我,爱我,无非因着我太子这个身份。」

「哪怕是你,淑因,若我不是太子,你还会爱我吗?」

这话当时把我问住了。

若他不是太子,我与他不会有婚约,更不会一同长大,何来爱不爱?

「只有婼婼,她在不知晓我的身份时,就愿意为我付出生命。」

「淑因,如此纯粹的爱,我如何能抗拒?」

我几乎被他绕进去了。

身为世家女,我向来行一而思三。

我要顾及父母,顾及家族,我的确不会轻易为一个人付出生命。

我们都忽略了另外一种可能。

楚珩哪怕是跌落悬崖,仅凭身上的衣裳,都能彰显他贵重的身份。

无论是公子,是世子,还是太子。

柳婼从一开始,就打定主意。

要攀上他这根高枝。

7

「够了!」楚珩一声呵斥。

四下寂静。

柳婼浑身一颤,瑟瑟抬头,巧目盼兮地望着我。

那意思很明显。

她破坏了我的姻缘,让我沦为京城笑柄,很愧疚。

我不开口,她是绝不会停的。

很好。

那就继续呀。

我轻扬眉尖,敛目喝茶。

柳婼咬牙,俯身就要再磕。

楚珩突然两步上前,啪——

一手挥掉了我手中茶盏。

「谢淑因,你不要太过分!」

8

「谢淑因,这就是你谢氏嫡长女的气度吗?」

楚珩横眉冷对,惊得四周的下人跪了一地。

他转身拉起柳婼,心疼地抚上她的额头:「谢淑因,道歉。」

「你现在道歉,孤当什么都未发生过。」

我差点笑出声来。

怪我当年太天真。

撞破柳婼之后,当夜就写信给楚珩,告知他我的所见所闻。

让他留意柳婼。

第二日,柳婼就死了。

真死了。

坊间传闻,她不愿为妾,羞愤自尽。

楚珩给我回信:「幸得淑因提醒,骗孤者,当诛。」

之后此事揭过。

那么多年,我都以为是他将计就计,杀了柳婼。

毕竟他惯来最恨被人欺骗。

直到临死前。

原来他说的「骗孤者」,是我。

9

「谢淑因,你哑了吗?」

「婼婼没做错什么,是孤想退婚。」

「你向她赔个礼,她额上的伤,孤不与你计较。」

我望着楚珩,不由扯了扯唇角。

是我眼瞎。

竟一直觉得他是睿智精明的。

「鸿雁,陛下在前厅吧?」

我转头看身边的婢女。

鸿雁愣愣地点头。

我提裙前行。

楚珩紧随其后:

「你想去做什么?」

「父皇此次是微服出行,并未召集女眷。」

我当然知道。

我一个臣女的生辰宴,还不至于让帝王纡尊降贵,亲临府上。

可陛下为何会在这里?

因为我两位哥哥都在边疆,捷报频传。

因为我的父亲刚刚治理水患,民间赞誉一片。

因为谢氏百年,朝中大半肱骨,都出自谢氏门下。

而太子殿下却跪了三个日夜,要与我退婚。

陛下唯恐寒了父兄的心。

一直到内侍通传,楚珩还紧跟在我身后:

「淑因,你莫要仗着自己的生辰,找父皇讨些不该属于你的东西。」

「孤已经许了婼婼正妻之位,是断不会食言的。」

「你若执意要嫁给孤,便……便只能是良娣!」

我回头看了楚珩一眼。

如他所说,他出生就是太子。

他这一辈子,太顺遂了。

根本没有意识到,太子妃那个位置是谁,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。

大约是我这一眼太过凉薄,楚珩愣了一下。

正好皇帝在上座道:「淑因啊,着急见朕,可是有何要事?」

满堂宾客。

我跪下:「陛下,今日是臣女生辰,可否斗胆,向陛下求一愿?」

「太子殿下和柳姑娘患难情深,臣女好生艳羡。」

「唯恐坏了二人白头偕老,永结同心之约。」

「陛下,请废掉臣女与太子殿下的婚书……」

「为他们二人赐婚吧!」

我虔敬地跪在地上。

一室寂静,针落可闻。

10

不到傍晚,上京城里传遍了。

东宫和谢氏的婚事,恐怕要告吹了。

太子殿下求娶救命恩人一事,本就闹得沸沸扬扬。

今日,向来是世家典范的谢氏嫡长女,居然在自己的生辰宴上,当着百官的面,向陛下请辞退婚。

据闻,太子殿下当时的表情相当精彩。

陛下更是直斥「逆子」,直接砸了他一茶盏。

「胡闹!」

我跪在地上,同样没躲过一茶盏。

「谁准许你如此胆大妄为!」

我爹的胡子要气得上天了:「退婚,哈?婚姻大事,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是你一个女子该插手的吗?」

「你竟还敢跑到陛下面前放肆!」

我脊背挺直,眼都不眨一下。

「先皇赐的婚,是你说退就能退的?」

「你给我老老实实进宫请罪,说是一时意气,口无遮拦……」

「不去。」我断然开口。

「不去?不去你想如何?」

「退婚。」

「退婚,退婚,退了婚,你以为这上京城里,还有谁敢娶你?!」

我撇撇唇:「那倒未必。」

「你……」我爹指着我,「我看你是中了邪!」

甩袖而去。

11

我的确中了邪。

若不是前世那些经历,我万万做不来如今这些事。

我自幼被规训得循规蹈矩,莫说主动请辞退婚,换作从前,前厅那么多男宾,我根本不会出现在人前。

可循规蹈矩,并不会有好结果。

谢氏百年,知进舍退。

朝廷需要时,奋勇向前。

朝廷安稳时,急流勇退。

绝对的忠诚,换来历任君主绝对的信任。

我的父亲,我的兄弟叔伯们,一直恪守祖训。

所以上辈子,楚珩稍有表示,他们毫不犹豫,交权的交权,辞官的辞官。

却被楚珩打了个措手不及。

事实证明,对蠢货的绝对忠诚,叫愚忠。

「姑娘,太子殿下说什么了?」鸿雁不识字。

一边替我敷着膝盖,一边凑过来,急切地看着我手上的信笺。

从前楚珩常常和我书信往来,诉不尽的衷肠。

这次只有四个大字:

「适可而止。」

我扯扯唇角,付诸灯烛。

「姑娘!」鸿雁急了,「姑娘,若是殿下道歉,就服个软……」

我打断她的话:「除了信笺,今日可有我的物件送来?」

鸿雁一愣:「有的。」

从妆奁里递来一块白玉,眼眸突地一亮:

「今日姑娘的生辰,这是不是也是太子殿下……」

我的眼眸亦是一亮,起身,拿披风。

「姑娘,您这几日是怎么了?您这么晚要出门?等等我……」

「鸿雁,你留下。」

关上房门,转身,抬步。

这几日的我,当然不再是前几日的我。

前几日循规蹈矩的谢淑因早死了。

留下的,只是离经叛道的谢淑因。

12

眼前的男子清瘦,苍白。

眼尾一点痣,却又红得妖娆。

与记忆中的模样大为不同。

我在打量他,他也在打量我。

黑眸浅淡,看似漫不经心。

「谢姑娘名不虚传。」

「美貌端庄。」

声似落珠。

我朝他笑笑:「大殿下名不虚传。」

「松柏之质。」

他唇角微扬,也极轻地笑了笑。

两人说的都是场面话,彼此心知肚明。

「谢姑娘前日遣人送来的瓜果。」他推推眼前的果盆,「熟了。」

我摊开手中的白玉:「大殿下的美玉,收到了。」

我拿了一个盆中瓜果。

他伸手拿玉。

我收拢掌心。

他的手顿住,我望着他笑。

13

他叫楚虞。

陛下的大皇子,楚珩的亲哥哥。

我爹说得没错,我和楚珩的婚约,先皇所赐,不是说退就能退。

但我又再清楚不过,这个婚,非退不可。

重生醒来的第一日,我辗转反侧,在记忆中搜寻到这个人。

身份高,地位好,最重要的……

死得早。

严格来说,他才是陛下的嫡长子,太子之位该是他的。

我的婚约,也该是他的。

但他生母体弱,生下他就去世了。

他亦多病,不足周岁时,国师就断言,此子活不过十八。

因此,太子之位注定与他无缘。

上辈子他虽活过了十八,却也只勉强多活了六年。

可他分明是有野心的。

他不曾娶妻,无儿无女。

过世时,府邸里的钱财,却超了国库半数。

不敢想象他若多活几年,或是身体康健,会是何等光景。

「谢姑娘这是何意?」楚虞黑沉的眸子望着我。

「谢氏淑因,最厌蠢货。」我挑眉看他,「结盟之前,让我瞧瞧你的本事。」

楚虞笑了。

这次是真笑,显得他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华光。

徐徐举杯,饮了一口茶水。

14

私相授受,这对从前的谢淑因来说,是大逆不道。

但我需要一个盟友。

而且,是一个睿智的盟友。

15

上京城内很平静。

流言传了几天,不攻自破。

东宫和谢氏的婚事,怎么可能告吹呢?

谢氏嫡长女,注定要做皇后的。

东宫那位不娶,谁敢娶?

楚珩很快活。

陛下见他就没有好脸色,他干脆带柳婼春猎去了。

人不在京中,他自然不会发现,短短一个月,商行之间的频繁交易。

或者,即便他在京中,也不会在意。

东宫不缺银子。

即便缺,也有谢氏给他填补。

他也没发现,东宫里悄无声息的人事调动。

毕竟只是些丫鬟嬷嬷,无足轻重。

「就这?」

我和楚珩之间的书信往来,变成了我和楚虞之间。

只是病弱的大皇子,话并不多。

这封信他没回。

没两日,京中突然多了一出戏。

贵公子被孤女所救,私订终身。

可孤女平民出身,贵公子却是名门望族,断不能接受这样的当家主母。

当然,最终二人突破世俗枷锁,相爱相守。

戏的结尾,贵公子慷慨陈词:

「平民又如何?为何平民做不得当家主母?」

「知恩图报,君子所为。」

「若不能为君子,何以为一族之长?」

戏的剧情太过熟悉,以至于随着这出戏的火爆,民间舆论瞬间发酵。

平民为何不能为一国之母?

太子若连知恩图报都做不到,何以为一国之君?

太子要娶哑女,乃君子之风。

太子,该娶哑女。

几乎与此同时,太子春猎的林子里,突现奇观。

数百鸟儿绕着哑女所在的马匹,旋转鸣叫。

百鸟朝凤啊!

于是太子回京时,百姓夹道欢迎。

他搂着身前的哑女,意气风发。

16

倒是挺妙。

以民心为由,逼陛下让步。

且,一石三鸟。

断了楚珩的前路,绝了我爹的后路,还让楚珩与陛下生隙。

什么百鸟朝凤,愚弄民心的把戏罢了。

陛下不会怀疑到深居简出的楚虞头上,只会认为,这些都是楚珩的手笔。

至于楚珩,兴奋之余,恐怕只觉上天助他。

「如何?」

「不赖。」

「就这?」

我笑了笑。

遣人将那块白玉送了出去。

投之以木瓜,报之以琼瑶。

匪报也,永以为好也。

附加一句:

「殿下,不妨乘胜追击。」

「谢姑娘,想好了?」

「自然。」

既已结盟,重生后的第一步棋,容不得丝毫犹豫。

17

对于楚珩和柳婼的招摇过市,鸿雁骂了整整三日。

但「不知羞耻」,也就是她能骂出的最难听的话了。

这一次,京中连流言都没了。

人人都笃定,谢氏嫡长女和东宫的婚事,必然要退。

就等着看她笑话吧!

我的婚,的确退了。

但我的笑话,倒是没给他们瞧着。

据闻,那一日,皇宫热闹非凡。

楚珩带着民间力挺哑女为妃的几位文人,「百鸟朝凤」的目击者,还有几位得道高僧。

一群人,浩浩荡荡跪在勤政殿门口。

我爹第一时间得到消息,带着几位叔伯以及几位门生,匆匆入宫。

谢氏百年,从未如此被辱。

「陛下,既然太子殿下心意已决,成全殿下吧!」

「臣等,绝无怨言!」

浩浩荡荡,又跪了一队。

就为了一个哑女,竟闹到如此难堪的地步!

陛下怒也怒过,恼也恼过。

可事已至此,他如何不同意,也别无他法了。

只是正如城中传闻,一个与太子殿下订了十几年亲,占据朝廷半壁势力的谢氏嫡长女,这婚退了,谁敢娶?

如此毁了谢淑因的一生,陛下以后又有何颜面面对忠臣?

谢氏与皇室的百年和谐,会不会就此打破?

正在胶着时,出现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人。

其实那日我特地给楚虞递了信笺:

所以传闻里,那人出现时,眉眼风流,清逸如画。

宛若天人由天降。

待他跪下时,众人才反应过来。

这是深居简出,几乎被人们遗忘的,那位病弱的大皇子。

而他一开口,更是语出惊人:

「父皇,儿臣,求娶谢氏淑因为妻。」

一语破局。

陛下惊觉自己竟忘了还有个儿子,虽身体差些,可早活过了国师断言的十八岁。

我爹惊觉几年不见,这位大皇子出落得如此出尘,倒比那中了蛊似的太子看着顺眼多了。

一君一臣,眼神交汇间,读懂了彼此。

只有太子殿下,据闻当时的表情又很精彩,惊诧得几乎站起来。

不待他开口,陛下已经下了御令。

废谢氏淑因与太子婚书,改赐婚于大皇子。

另赐太子与哑女柳婼,择日完婚。

此事,告终。

拿到圣旨时,我久违地心生愉悦。

第一步棋下得这么顺利,是我意料之外的。

由此可见,选对盟友,很重要。

就是前脚领了圣旨,后脚楚珩就来了。

终于能娶得佳人,他不去和柳婼卿卿我我,来给我找晦气?

我勒令:「太子与狗,不得入内。」

可惜只有我院子里的鸿雁敢对他喊这句话。

楚珩在院子外怒气冲天:

「谢淑因,孤看你是疯了!」

「孤好心好意来提醒你,楚虞他就是个废人!」

「你若懂好歹,最好想办法把婚给退了!」

「否则将来有你哭的!」

我心情愉悦,眉毛都懒得为他抬一下。

只徐徐打开了手中的信笺。

我这盟友,果然比外面那只,上进多了。

我提笔:

18

楚珩杀死我之前,其实跟我说了很多话。

只是那时太疼了,许多都记不清了。

印象最深的有一句:

「若不是你,若不是你谢氏,我和婼婼本可以相守到白头!」

这辈子没有我,没有谢氏。

我倒要看看,他和柳婼,如何相守到白头。

厢房内,茶香袅袅。

「南方时疫暴发,太子殿下请缨赈灾本是好事,可……」

「带上女眷,合适吗?」

「有何不合适的?哑女……太子妃虽还没过门,可百鸟朝凤,天佑之人!」

「听闻她还会医术,能造福百姓也说不定!」

茶馆里永远不乏议论实事的人。

「这就是你说的好戏?」

太子殿下南下赈灾,带上了还未过门的哑女。

一时城中议论纷纷。

我扬眉饮茶,当然不止。

「淑因醇厚甚茶,幸而有人眼瞎。」楚虞突然笑道。

我抬眸。

这人容颜确实不错,尤其笑起来,眼尾那枚小痣别有风情。

几个月来,常常一道喝茶,言语知进懂退,相处融洽。

就是……

视线往下,的确清瘦得很。

见我望着他,楚虞扫一眼我的茶盏,倾身给我倒茶。

一个皇子,经商,身上却带着墨香。

「今日如此沉默?」倒茶时,他瞥我一眼。

不是我沉默。

我在想楚珩那句「楚虞他就是个废人」。

「喂。」我直接抓住他的领襟,「你……能生吗?」

楚虞眼皮一颤。

徐徐放下手中茶壶。

抬眸,眼神静得很,眼尾那点痣却是殷红的。

他捏起我的下巴。

「试试?」

19

我还真想试。

楚虞若不能生,我的整盘棋,岂不白下了?

但再离经叛道,也不能在茶馆里试呀。

一个月后,我请楚虞看的戏,终于登场。

太子南下抗疫,带着爱得难舍难分的哑女。

不承想,哑女染上疫症,久不见好转,太子心急之下,遣人送哑女回京。

哑女回京也就罢了,谁都没想到,太子居然也回了。

太子是被哑女一剂药迷晕,带回来的。

「殿下已有症状,我都快没命了,怎能把殿下留在那里送死?」

上辈子,柳婼泪眼朦胧地在纸上陈情。

一个会几个字,但没读过什么书的孤女。

众人也只能无言。

兵败将领且要守旗而不倒,太子殿下自动请缨去疫区,不仅不知轻重送染疫的哑女回京,居然弃众人于不顾,自己也跑了。

更何况,太子并未染疫,只是普通风寒。

上一次,这件事被父亲压下来。

同去疫区的官员,正好都是父亲的门生,楚珩还未进城,父亲就得了消息。

连夜将人拦下,又送了回去,此事才未走漏风声。

可这辈子,父亲不愿再帮他了。

柳婼前脚带着楚珩进城,后脚京城就炸开了锅。

各种对太子殿下的口诛笔伐,弥漫在整个民间。

陛下大发雷霆,怒斥太子行为不端,德不配位。

其实舆论这东西,花些银子,是可以左右的。

但这种事情,不能用官银。

后知后觉的太子殿下这才发现,这大半年,他的私产死的死,废的废。

私库竟是空的。

他也断拉不下脸面,找人要银子。

只能由着舆论持续发酵。

我给楚虞递信。

20

我要戳穿柳婼装哑这件事。

楚珩一直坚定地认为,柳婼对他的爱纯粹而无瑕。

上辈子柳婼带他回京,事后他只淡淡叹口气:

「婼婼也只是太在意我。」

这辈子无人给他善后,不知他此时还说得出这种话来吗?

楚虞早就安插了一些丫鬟嬷嬷在东宫,略施小计,让一个原就会说话的人开口。

不算难事。

我本打算在疫事上做文章,吓吓她就行。

哪知还没开始筹谋,有人自己撞枪口了。

据闻那是一个傍晚。

太子殿下近日被民众骂,被百官骂,被陛下骂,心中烦闷不堪。

已经连着五日没去心爱的婼婼院中了。

东宫辽阔,有一人工湖,有一拱桥。

那晚柳婼人如其名,弱柳扶风地坐在拱桥的石栏上,一边哭,一边给太子殿下打手势:

「是婼婼不懂事,婼婼连累了殿下,婼婼愿意赎罪。」

「殿下,来生婼婼再报答殿下的一往情深。」

扑通——

跳湖里了。

太子殿下情深不寿,当然紧随其后。

可也不知是时辰选得晚了些,还是太子殿下向来眼瞎。

竟然在水里折腾了半天,没捞到人。

做戏要做真,柳婼是真不会水。

扑腾了几下,竟等不到来救的人。

关键时刻,保命的本能占了上风,破声大喊:

「救命!救命啊!殿下,殿下,婼婼在这里!」

据闻太子殿下当时的表情,又精彩纷呈了。

可惜,他精彩纷呈了三次,我一次都没瞧着。

这之后东宫不是怒斥声,就是痛哭声。

没几日,又闹去了勤政殿。

太子殿下跪地不起:「父皇,请您收回成命。」

「儿臣要退婚!」

21

我娘从小教我,身为女子,尤其是世家女。

情爱骇人。

爱人只能爱七分,留三分。

楚珩身为太子,没人教吗?

或许吧。

又或者,他从小,都被宠坏了。

皇后虽为续弦,可娇美动人,独得陛下盛宠。

陛下前有一位缠绵病榻的嫡长子,后有几位娇滴滴的公主。

直到楚珩十四岁,才再得一位小皇子。

楚珩生来就理所当然地,占据了全部的皇家资源。

也理所当然地认为,所有人,所有事,都该围着他打转。

他想娶谁,就一定要娶到手。

他不想娶谁,谁都赖不到他身上。

陛下被他气得几乎晕厥,直接提了尚方宝剑。

闹得满城风雨,要娶的人是他,婚期就在眼前了,说不娶的还是他。

百姓要如何看他?如何看他这个陛下的皇命?

当然,砍是没真下手砍,踹了几脚让他滚了。

楚珩这么一「滚」,就「滚」到了我的院子里。

彼时,我刚跟楚虞「试」完,根本不想动。

可院子里没留人,他把门拍得震天响。

开门的时候,我终于得见太子殿下脸上的「精彩纷呈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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